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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進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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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進山

裴蘿趴在書桌上。

書頁上灑著幾片粉紫色太陽菊花瓣。

今天的事……她之所以那麽說,並不是真為了讓裴雲庭清凈,也不是無意為之,有自己的心思,是自私地想用眼前這個人,滿足自己不可得的一縷妄想。

相公。

此刻想起這兩個字,還是竊喜又心慌。讓那個人做相公,若他還活著,她斷不敢如此放肆。

自從今生在京城再次遇到裴雲庭,她就經常陷入幻夢,一次次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與他同屋,跟他離開,帶他回谷,種種皆是她曾經絕對不會做的事,只不過是因為那個人是他而已,直到今天失控。

懊惱地抹了把臉,合攏手掌把書上的花瓣撮起來,不經意看到了自己寫下的批註。

又已經練了四年多了,字體已經學的很像他的了,難辨真假。

打開屋門,院裏沒人,靜悄悄的。

裴蘿把扯掉的一堆花瓣扔進花圃的土裏,扒了捧土埋上,阿貍從遠處過來,一臉要哭的表情。

她大概能猜出來發生了什麽。這種事原也沒必要瞞人,尤其是裴雲庭,知道了也便知道了,沒什麽。

“姐……”

裴蘿“嗯”了一聲:“說。”

“對不起,我全招了。”阿貍扁著嘴道,“齊王殿下什麽也沒說,我看這個人也沒那麽喜歡你!”

裴蘿一時間只想笑,也沒生氣:“所以早告訴過你,沒影的事不要亂說。”她邁步去往廚房,“這件事過去了,過來幹活。”

阿貍跟在後面低低地“哦”了一聲,跟著她過去,收拾地上的菜。

直到吃午飯時,裴蘿才再次見到裴雲庭。

墨色身影出現在眼角,裴蘿心頭跳了一下,在目光接觸之前,迅速移開眼睛,低頭擺好手裏的筷子。

沒人說話,氣氛莫名詭異。

裴蘿伸手想盛筍湯,眼前出現一只手,替她做了這件事。修長手指穩穩托著碗底,她不得不擡手接過。

“謝謝。”

接住碗他卻不松手,直到她不得不擡起眼睛,撞進一雙熟悉眼眸,手指一僵。

空氣仿佛凝滯。

裴蘿垂下眼,避開裴雲庭投來的利劍般的目光。

桌邊慶林撞了一下阿貍的手臂,對了下眼色,不約而同道:“吃飽了,慢用!”

兩人跑走了,裴蘿還是沒能把碗拿過來。

她想她要有骨氣,大不了不喝了,剛想松開手,對面的人也恰好松手,碗掉在桌上,湯灑了一桌,不偏不倚毀了一桌菜。

“我來收拾吧!”裴蘿起身把碗放好,動手收拾殘羹。

“本王還餓著。”裴雲庭坐回去,拿起筷子斟酌了幾下,實在無法下筷子,聲音不悅起來,“想吃面。”

“麻煩阿蘿了。”

裴蘿越發確定,他是故意的。

收拾了剩飯,拿去後院餵好兔子,腳步一轉,去往廚房。身後不急不慢跟著一人。

走過大樹,到達青瓦下的小廚房。

裴雲庭立在廚房門口一縷光下,看裴蘿一下又一下把青菜切成段。她站在案板前,手拿菜刀切完菜,有條不紊煎了個雞蛋,置於一旁,開始下面條。

面條入鍋,裴雲庭開口,對著被白霧籠罩的人道:“本王知道你為什麽會騙我。”

慢條斯理,從容不迫。

裴蘿一頓: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你傾慕本王,你想本王喜歡你,又怕本王會真的喜歡你,覺得對不起你那個心上人,所以才煞費苦心編了理由來拒絕本王。”裴雲庭說完,問她,“可對?”

裴蘿啞了。

她傾慕他……好像想起來了,今生城樓下第一次見面時,因為他的熏香,她確實說過這句話,自己都忘了,他還記得。

若他如此理解,也非不可。

她不再說話,把煮好的面撈進碗裏,擺好菜,放在竈臺邊,才“嗯”了一聲:“對。”

“王爺不是餓了嗎?面煮好了。”

裴雲庭走過來,並未端碗,只是看著她:“這麽多年,還沒有放下?”

俏麗溫婉的女子回道:“那齊王殿下的心上人,你可放下了?”

良久的沈默之後,裴雲庭輕笑:“你果然是傾慕於我,連這事都知道。”

“唔”了一聲,托著下巴,鄭重回覆這個問題:“沒有。”

笑聲落進耳朵,裴蘿不說話了,用兩根手指把碗往他那邊推了推。

都是放不下過去的人罷了。

裴雲庭從表情就看出來她在想什麽,道:“現在如果我吃了這碗面,阿蘿便陪我一起放下過去,如何?”

他高出她太多,她只能仰起臉看他。她不表態,他就不吃,眼看面要坨成一團。

“你既治病救人,不就是為了能讓活著的人好好活下去?心碎的人應當也有法治吧!不如試試看?”

裴蘿不再看他,緩緩道:“好。”

“吃吧。”

“還有一事。”裴雲庭拿起一雙幹凈的筷子,並不急著吃面,“要本王暫時做你的相公這件事,也不是不行,只是有一個條件。”

裴蘿心裏咯噔了一下。

“還沒想好,想好告訴你。”他說,一手端著面碗走了。

裴蘿立在原地,眼裏是走遠的人,瀟灑不羈的邁著步子,端著一碗坨了的面,吹口哨逗的籠子裏的朱紋雀跟著唱和。

垂首,輕輕地笑了出來。

整理好廚房,裴蘿回屋換了件衣服,背上背簍,打算上山。

白澤山脈綿延千裏,其內珍稀藥材毒蟲毒花無數,也正是如此,老師才會選擇留在這裏。

此次她要去尋一種花,古書上雲牡丹面,可活死人肉白骨,比曦微露更強,當然毒性也更強。

午後出發,真正進山時已是未時三刻,日頭還高懸在頭上,入了林子眼前卻是一片昏暗,幾乎看不清路,頭頂是不知道什麽鳥的叫聲,劃過樹枝發出撲簌簌的響聲。

進去此處,與外界隔絕,生死由天。

在拜師時,老師就說過,入此行當有此覺悟,世間之毒記載有數,實際卻無數,且毒性千變萬化,必須躬身實踐,裴蘿一直以此為信。

她那時候年齡小,來也是跟著師兄們一起,有師兄們保護從不覺得害怕,且都被放在林子外層,並未深入。

而今她沒有了庇護,也不再需要師兄們來庇護。

裴蘿服下一顆藥丸,護住心脈,閉上眼凝神分辨,確認流水與鳥鳴各自的方位,擡腳往裏走去。

腳下踩過濕滑的苔蘚,鞋側沾了一圈黑綠汁液。周圍越來越潮濕,頭頂有什麽緩緩移動,擦過斑駁樹皮,蹭下灰黑色的皮屑。

沙,沙。

裴蘿低頭,手在包中悄悄摸了一把。

一股巨大的氣浪突然襲來,有東西藤蔓般將她盤旋纏繞,絞地越來越緊。

艱難伸出的一只手指縫間灑落下白色蝕骨粉,手掌反轉,毫不留情地將殘餘的藥粉盡數塗抹於濕滑黏膩的蛇鱗之上,驀地抽緊的感覺消失了。

裴蘿屏氣凝神,忍著全身破碎般的疼痛,與那東西僵持,直到它鱗片融化,癱成一團,黃色的眼睛乞求地看著她。

它是要不了她的命了。

腳踩在地上的感覺十分踏實,裴蘿抽出腰間匕首。

她要它的。

收好赤烏蛇膽,重新上路,包上掛的沙漏提示她已經走了有一個多時辰,頭頂稀薄的光昭示,此時還在林子邊緣。

裴雲庭整個下午都沒有見到裴蘿,本以為她是出診或者是有事,略微有些失落,也沒多在意,直到晚間做飯的人換成了阿貍,而裴蘿仍無蹤跡,他才覺察出不對。

“她下午就進了山。”阿貍說,“沒個兩三天回不來。”

裴雲庭臉色一霎變了:“進山?”

白澤山體無比龐大,如今天已經黑透了,她到底在哪裏?

阿貍臉上愁容不去,也在擔心:“對啊,山裏會有各種奇毒,是外界根本沒法比的,所以必須去。”

裴雲庭捏緊筷子,腕間有青筋直跳:“她為什麽不帶你?”

阿貍搖搖頭:“我想去,她不讓。”

山中毒物太多,他根本無法應對。

“可有危險?”

“據說,生死自負。”

阿貍後腦被一只手輕拍了一下,慶林示意他去看裴雲庭難看至極的臉色。

“之前師兄們經常進山,也都平安回來了,我姐她那麽聰明,也去過很多次了,一定不會有事。”阿貍改口道,“王爺還是別替她多擔心!否則你萬一瘦了些,或者哪裏不好了,回來她還要擔心你。”

其實這是裴蘿第一次獨自進山,但他不能說。眼前的人分明是再刺激,就會沖出去到山裏去找她的樣子。攔不住萬一出點事,他就完了。

“她擔心我?”裴雲庭郁色稍解。

“對啊,她很擔心你的,她……”阿貍心一橫,“喜歡你,走之前囑咐了我好多,讓我好好照顧你,所以肯定也希望你能相信她,王爺可不要讓她失望。”

裴雲庭不再說,吃了兩口,離開去了院裏。

空中一輪月又大又亮,幾乎可以看清月亮上的陰影,他的心思卻不在這裏。

“王爺。”慶林過來,立在他身後,“王爺別忘了那次裴姑娘替皇後娘娘解毒時,也是有驚無險,這次定也不會有什麽,王爺放寬心,說不定明日午後就回來了。”

又道:“裴姑娘是個大夫,這本就是她的職責所在,王爺怕是也愛莫能助。”

裴雲庭冷靜下來。

信她。

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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